对话经济系 Simon Appleton教授:从牛津到非洲,挖掘人生“赛道”的无

发布时间: 2021-06-30

FHSS Dialogue是人文社科学院推出的全新栏目,依托学院优秀的教师资源,通过与学术老师间的对谈与经历分享,为更多校内外学生提供学习与生活上的指导,度过更为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

在本次的FHSS Dialogue中,经济系Dr. Chaoyan Wang作为主持人,与经济系系主任Simon Appleton教授进行了深入对话。Appleton教授本科毕业于牛津大学,获得了“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PPE)”学士学位。PPE通常被认为是世界上难度最高的专业之一,在牛津大学的录取率每年仅有8%。绝大多数学生在毕业后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很多校友在政府以及企业担任要职,其中包括英国前首相卡梅伦和英国工党前领导人爱德华·米利班德。

在对谈中,Appleton教授分享了他在牛津学习PPE的体验,阐述了自己为什么选择“贫困”作为自己的研究课题。在博士毕业后,Appleton教授前往非洲进行实地研究,对于发展中国家的贫困问题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与认识。Appleton教授还与我们分享了他在宁波诺丁汉大学工作的经历,并且对经济系未来发展提出了展望。他同时激励广大学生,既要努力发掘自己的研究兴趣,也要积极投身于各方面的实践活动之中,提高个人的综合素质。

Dr. Chaoyan Wang: 

Simon,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都很好奇在牛津大学就读 “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 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这个专业对你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Prof. Simon Appleton: 

“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是一门很有趣的跨学科专业。我一直都对政治比较感兴趣,我逐渐发现在20世纪80年代初,大多数关键的政策问题都与经济密切相关。比如,当中国确立“改革开放”政策的同时,撒切尔夫人的经济改革也正在英国如火如荼的进行中。事实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多数政治似乎都由经济主导。至于哲学,它指引我们关注生活中重要的事情,探索社会发展的目标,发挥人类个体的作用,它对政治、经济同样重要。所以我认为,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实际上是有机结合在一起的,尤其是在研究政府的功能和社会的运作时,三者更加密不可分。

在牛津,我们每周都会组织一次课外的研讨会,我们会邀请到不同的哲学家、政治学家和经济学家和学生进行深入的讨论。比如,我曾在研讨会上遇见了阿马蒂亚·森,他因在发展经济学方面的贡献而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并且是尚在世的经济学家中被引用最多的学者。在研讨会上见证不同观点的碰撞既生动有趣,同时也能刺激思维的进步。我常常认为,当你在选择自己的本科或者研究生院校时,你可以多关注学校中所开展的活动,例如访问讲座,研讨会等。一所好的大学通常有一个更为“生机勃勃”的环境,学生们并不仅仅关注于考试。

在诺丁汉时,我发现有些学生只专注于取得更高的分数。诚然,这很重要,但分数并不意味着大学生活的全部。在牛津,学生们同样关注于“世界上发生了什么,我们应该做什么,政府的意义何在”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我认为,作为一名充满理想的年轻学子,一个非常重要的特质就是要学会去“问”,提出你所认为的有意义的重大问题。也许当你步入社会以后,你会变得更加“实际”,关注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但我认为,当你年轻时,你可以“想”的更多、更广、更大。实际上,身为学生的你们远远比很多人要幸运,你们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有着关心支持你们的父母。因此,当你思考生活的时候,你可以思考你能为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回报,又能做些什么来改善他人的生活。“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正是这种思考的核心。

Dr. Chaoyan Wang: 

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有着明确的动机激励着我们攻读博士:博士学位代表着更体面的工作,充裕的收入和舒适的工作环境。

然而,当你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获得博士学位以后,你选择去往了非洲肯尼亚,那一定是一段非常困难的经历。所以我很想知道,是什么驱使你在当时做出如此非凡的决定?

Prof. Simon Appleton: 

我认为,如果你真的只想要“赚大钱”的话,你通常并不需要博士学位。博士学位通常意味着你要花费额外的三到五年的时间学习而不能工作。同时,博士学位通常意味着研究,你可以选择成为一名学者,或者政府、公司的研究员。简而言之,博士学位代表着你能够做独立的研究。

我现在的研究领域是发展经济学。人们有时候会觉得,像英国这样的发达国家来研究肯尼亚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似乎有些奇怪。然而,我们需要不断问自己:你真的了解这个国家吗?答案也许是否定的。所以,通过在发展中国家的实地工作能够让我们积累更多的经验和知识。同时,在牛津,我必须要积累一定的实地经验才能继续成为研究员。经济学的大部分领域常常并不需要实地经验,你可以从互联网、问卷调查和政府中获取数据。然而,在发展经济学中,实地经验有着特殊的价值。比如,我的研究重点之一是贫困问题,因此,我想去肯尼亚或乌干达了解当地真实的贫困状况。“眼见为实”,如果你没有亲眼看到的话,你积累的所有经验都只不过是“纸上谈兵”。实地研究其实是一段很有趣的体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只有当你真正开始做研究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你之前处理的所有数据实际上都可能存在问题。即使是在实地走访的过程中也常常存在这样的风险:他人的回答并不一定就代表着事实。这也许是因为你问错了问题,也许是因为他们在回答之前并没有完全考虑清楚。如果你用不同的方式提问,你常常会收到不同的答案。提问其实有很多艺术和技巧,而人们通常意识不到这里面的巧妙所在。然而,当你真正收集和分析到最有用的数据时,这不仅是一次非凡的经历,也是一次文化的碰撞交流。

我曾经获得过世界银行的麦克纳马拉奖学金并开展了为期一年的研究。当时,我住在肯尼亚内罗毕郊外的一所大学里。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是英国以前的一处军营。我住在一位军官的房子里,这里就像一座堡垒一样:窗户是用栅栏围起来的,门很结实。在下雨天的时候,你有时还会看到蛇穿过马路。还有一次,我听说附近有一头狮子,我当时居然傻乎乎地出去寻找那只狮子。当然,幸运的是,我并没有与它“狭路相逢”。简而言之,我在那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经历。

Dr. Chaoyan Wang: 

我们了解到,你在非洲开启了自己早期的职业生涯。像乌干达目前正在使用的国家贫困标准实际上是由你所制定的。同时,我看到你的许多研究都与世界上不同地区的贫困问题有关。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贫困尤其感兴趣?

Prof. Simon Appleton: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实际上算是一名社会主义者。我经常认为,在富有国家中,左派和右派的根本分歧在于分配观。这种分歧通常来自于双方在政治上的承诺,往往是墨守成规的保守派和希望通过改变来帮助穷人的激进派之间的矛盾。

在1984年的时候,非洲爆发了一场导致50万人死亡的大规模饥荒——这使得当地的人们变得极度贫穷,一无所有,甚至饿殍遍野。电视新闻报道比比皆是,这在国际上引起了巨大的愤慨。然而,人们却并没有解决它的方案。在这个时候,人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关心贫困,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极端贫困。这也将我引向了发展经济学。通常来说,贫困在发展经济学中被视为基本目标。例如,世界银行的使命是不断减少贫困。在乌干达,当地总统也认为消除贫困是国家的关键目标之一。这与中国的领导人一样。中国在今年已经实现了 “全面脱贫” 这一伟大目标,乌干达却仍走在脱贫攻坚的路上。但实际上,他们当初计划在1990年消除贫困。发展中国家经常将减少贫困作为政策红线

邓小平曾经有一句名言,“ 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地区、其他的人,逐步达到共同富裕”。也就是说,他希望通过改革措施在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后,通过先富带动后富。这其实就是问题的关键:你能否能够最大限度的帮助人们获得更好的生活吗?乌干达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进行了许多改革。在上个世纪90年代时,乌干达一度成为世界上GDP增长最快的国家,增长速度甚至超过中国。

我研究的关键部分则是了解人们收入随时间的变化,并通过系统调查对他们的收支进行分析。其中的核心是确定贫困线。例如,可持续发展目标有一条极端贫困线,过去也被称为每日美元线。在1984年,这条线的标准大约是每人每天一美元。也就是说,如果你每天的收入不到一美元,那么你就处于贫困水平之中。因此,我需要计算一条适合于乌干达的贫困线,了解他们花钱的地方,估算他们需要多少钱。这样每年政府都会进行类似的调查,看看人们的生活水平是如何提高的。在当时的乌干达,经济改革确实导致了房产价格的显著下降,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贫困人口生活水平的提高。在中国,我们也能发现同样的情况,尤其是全国范围内的脱贫攻坚。中国政府在过去几年付出了艰苦的努力来消除贫困,同时,我认为中国自1978年以来的高GDP增长是国内贫困减少的主要原因。因此,我认为实现经济增长和推动经济发展是减少贫困的根本动力

Dr. Chaoyan Wang: 

当你结束了在非洲的实地考察后,在2000年加入了英国诺丁汉大学。2017年,你加入了宁波诺丁汉大学担任经济系系主任。在过去4年里,我们见证了学生人数的不断增长,大量优秀师资加入了我们学院,并且开设了更多的新课程。

当你回顾这四年的经历时,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你对这四年以来所取得的成就感到满意吗?

Prof. Simon Appleton: 

我想从两个方面来回答这个问题。第一是我对宁波诺丁汉大学最初的印象,第二是我来到这里后的变化。

我在英国诺丁汉时经常遇到大卫·格林纳威教授,他是一位经济学家,在诺丁汉大学辛勤工作了整整八年。他在每次见到我时总是说,“Simon,宁波的学生非常棒,他们有着卓越的成就”。在当时,我总是点头称是,但在来到宁波诺丁汉大学之前,我对此并没有亲身的经历。然而,这却奠定了我脑海中宁波诺丁汉大学的第一印象:这是一所引人瞩目的学校。实际上,随着一幢幢新建筑拔地而起,更多的学生源源不断的加入,这所学校仍在不断变得更好。

去年,46%的经济系学生获得了一等学位,经济系老师们的辛勤工作也为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认为,老师和学生们的优异成绩,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经济学本身。学生们逐渐认识到,经济学是一门非常重要的社会科学学科,并且受到雇主们广泛的重视。它注重于培养学生的多项素质,包括数学能力,沟通技巧,以及解决问题的分析能力。经济学同时是一门“高效”的学科,它要求我们必须最大程度、最高效的利用资源来获得我们所需要的结果。而几乎所有的高级工作,不管是管理人还是管理钱,都要求我们关注“如何在限制条件下实现目标的最大化”。这正是经济学能够带给你的收获之一。我认为这就是我们建立并不断发展经济系的原因。

我最引以为豪的两件事分别是进一步推动了经济学硕士课程的发展,和建立了博士课程。而我也希望,在以后将会有更多学生留在这里,或者回到经济系来攻读硕士、博士学位。我相信,我们雄厚的师资和丰富的教学资源能够推动学生的进一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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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 Chaoyan Wang: 

作为经济系的系主任和宁波诺丁汉大学的资深成员,你对学院的发展有着怎样的愿景?

Prof. Simon Appleton: 

诺丁汉的经济系让我很自豪的一点是我们的毕业论文,我们有着广泛而有趣的主题供学生选择研究。我记得当时一位在英国的学生,他的祖父是二战时期的一名英国飞行员。在当时,大约一半的英国飞行员在驾驶轰炸机飞越德国上空时不幸罹难。因此,他向通过计量经济学的角度来研究飞机在二战中被击落的概率。他最终获得了最佳论文奖。总而言之,你可以选择一个富有新意的、不寻常的主题来展开研究,收集数据,翻阅文献,思考理论。你可以找到数据,思考文献中的相关理论,然后得出结果。

希望我们的经济系能够从卓越的教学,逐渐转向卓越的研究和教学。我们在过去4年里的变化无疑是件好事。而在未来,我希望看到这个校园进一步成长、扩充和发展,因为这将允许我们进行更多更深入的研究。同时,我觉得宁波诺丁汉大学最为引人注目的事情之一就是它所蕴藏的可能性。在英国,很多大学已经存在了100多年,很多事情他们已经“做过了”。但在中国这样的国家,它不仅有着高速增长的GDP,还有着更多的机会,有更多正在等着你去做的事情,这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令人激动人心的时刻,世界归根结底是你们的。没有很多大学能够在中国拥有自己的校区,我们不仅应该对此感到幸运,更应该因此而自豪

Dr. Chaoyan Wang: 

谢谢,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为我们的学生提一些建议吗?

Prof. Simon Appleton: 

我想提出两点从某种意义上恰恰相反的建议。第一个是,如果你想继续前往顶尖院校深造,攻读硕士或博士,那么你应该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去。找到你所感兴趣的东西,展开深入的研究学习,撰写与之相关的论文。你应该深入挖掘你的研究,让它在具有深度与广度的同时,成为你自己的强项。你可以通过和老师、雇主的交谈来发掘自己的研究兴趣。这是我的第一个建议:寻找你对某个特定研究领域的兴趣

第二个建议恰恰相反,我希望大家可以多想想学习之外的事情。我在牛津大学期间最难忘的记忆就是我所参与的学生政治活动。学生可以在大学里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实际上,这并不会消耗你的学习精力。恰恰相反,如果你在课外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你的思维将会更加活跃,你可以更加深入的思考,甚至在接下来的学习活动中投入更多的热情。这些课外活动,可以是实习、志愿活动、运动、社团组织。这些事情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参与其中。世上有很多顶尖的人才,他们始终充满精力,保持活力,积极投身于各种各样的事情当中。他们在学习、研究的时候全神贯注,也会在玩的时候“得意忘形”。

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在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开始寻找工作,参加面试。你必须证明自己有雇主想要的能力和品质。他们常常看重具有专业能力,懂得决策,善于开展团队合作,积极投身于公共服务的人。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认真回顾自己在大学期间所做过的事情,在以后,它们都会成为你宝贵的人生经验,激发自己身上那些通过学业成绩无法展示的潜能和能力

所以,即使你进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并且努力学习,也请你不要忽视其他的机会。从某种程度上,当你离开学校之后,你也失去了自己的自由。你会开始朝九晚五的工作,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你将会有很少的自由去投身于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的世界正在高速发展、改变,你将会工作三四十年。没有人能够预料到那时候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很有可能你会去到从未去过的地方,做着预料之外的事情。所以,你需要成为一个非常灵活、适应性强的人,保持开放的心态,从大学开始,尝试体验不同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