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储朝晖，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

日前，一则某大学特聘副教授怒怼教务办要求“改低学生分数，成绩分数服从正态分布”的消息引发关注。事实上，有这种要求的不只是一两所大学的教务办。教育管理部门之所以这样做，是基于不同教师对学生考核的打分标准不同，想在老师给出的分数过高或者过低的情况下做一次调节。

这种做法并不是近段时间才出现的，只是以前国内的教授们都服从了教务部门的管理——如果不“正态”，就“修改”一部分学生的成绩。这次遇到的是一位身处海外、在所从事的专业领域很有影响的副教授，他仍然想坚持专业原则，就直白地把其理由说出来了。他所说的理由可概括为：教师有对学生的学业评价权，管理部门应该尊重而不应干预、侵扰教师的评价权；对学生的评价应基于事实，而不是主观想象，不能任意加分，也不能任意减分，否则会涉嫌伤害学生的权利。

正态分布原本就是一个理想的数学模型，只能基于事实生成，而不能用它来要求改变事实之后符合正态分布；它要求的样本是随机抽样的，而大学里一个班的学生经过多次筛选考试和相同课程教学过程，已经不是随机抽样的了。正常情况下，大多数班级的分数都会呈现非正态分布，他们的考试成绩符合正态分布的实际可能性较小。此外，正态分布要求样本数量足够大，具有统计学的规模，一个班级的学生数显然不足。

事实上，某一学科的考试成绩与该学科的难度高低、学习过程等诸多因素相关。上述因素共同作用使得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一个班级的学生考试成绩呈正态分布的可能性极低。制定学生考试成绩必须符合正态分布规定的管理者和管理部门可能对正态分布就没有弄明白，显然过于离谱；该制度实行很长时间却无人提出反对则更是离谱的现象。

这位教授的怒怼是在离谱的大背景下的正常表达。显然，他的回应在逻辑和法理上是经得起推敲的。这些年为了提高办学质量，各方面想了不少点子，实施了各种计划，但有些过于行政主导，主观臆测。

其实，要提高大学的质量，最基本的方式和最根本的要求就是尊重教师和学生的基本权利，尤其要尊重教师教学、评价的自主权和学生学习的自主权。因为归根结底，教师和学生才是大学的主体，只有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力得到充分发挥，才能真正提高大学的质量和专业水平。要求学生考试分数正态分布之类的离谱做法能在某些大学长期实行而无人提出异议，显示出大学中师生正常表达渠道不畅，表达功能退化，甚至他们的地位被边缘化成为常态。这位教师所提的意见，在本质上与中央反复强调的破“五唯”精神是一致的，考分必须正态分布就是“五唯”的另一个具体表现，但由于“唯”的思维模式和组织形态没有改变，依然能够大行其道而少有人站出来提出异议。

正因如此，我们不仅要认识到大学管理中强制要求考试分数正态分布的具体做法是机械、不科学的，需要尽快废除这种不合理的规定，更应该看到这件事显示出大学管理不在正常的状况。一些大学对文件照本宣科，并未真正领会其精神实质，并未改变“唯”的思维定势，也未采取真正破“唯”的实质措施，建立符合专业规律和学术增值要求的教学管理与评价体系。

就以不同学科考试的宽严问题而言，由于不同学科每次考试的具体内容不同，考核的对象与内容不具有同质性，分数不具有可比性，只需引入规范的同行评议制度，确保其教学和评价内容达到该专业的水平即可。只是这样做的方式需要“多”而非集中统一的“唯”，以过于集中统一的非专业行政管理的方式无法实现，涉及到大学管理和评价体制改革的“深水区”，不是一个部门所能解决的。

但愿这件事能够引起更多人的重视，不要大事化小，促进大学管理与评价更加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