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经济增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依赖于知识的生产、扩散和应用，新的经济形态——知识经济诞生。在知识经济中，收益递增居于支配地位。今天分享经济复杂性研究者 César A. Hidalgo 于2020年12月发表的一篇文章，用案例来讨论由于知识积累和网络外部性导致的收益递增的复杂性。从阿尔弗雷德·马歇尔在 1890 年出版的《经济学原理》中提出与收益递增理论对应的叙述开始计算，经济学家觉察收益递增理论已有超过100年的时间。被称为复杂经济学的创始人的布莱恩·阿瑟（W. Brain Arthur）就致力于研究收益递增理论，并对该理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作者：César A. Hidalgo

译者：Leo

编辑：邓一雪

工业化流水线式的生产方式推行以来，对经济收益的追求就成为了经济学中极为重要的主题，但这一主题却也一直以来被经济学家所抵制，其背后的原因虽然简单，也有着深刻的内涵。

几十年间，经济学家一直都对具有单一均衡解的模型情有独钟。显然这种偏好与收益递增这一思想存在冲突。

设想一下，农民的土地利用问题：肥沃的土地适合进行种植，而贫瘠的土地则可以用来放牧。而农民要做的就只在这二者之间进行选择，从最肥沃的土地开始耕种，当土壤的肥力下降时，就要移动到另一处品质较差的土地继续耕种，直到所有的土地都已经无法从耕种中获益，农民就会驱赶他的牛羊来此吃草。

从这个案例中我们可以发现，是收益递减（diminishing returns）让农民在耕种与放牧之间进行合理的分配与选择。递减的收益是隐藏在那只“看不见的手”背后的秘密。这只手让经济体在多种经济活动之间能将资源进行最优分配，其意义就是：市场会找到一个既有效率又能实现公平的均衡。

1. 收益递增：录像带制式战

虽然收益递增也确实是会发生的事情，这往往意味着多重均衡；招来失控的垄断现象；并且会对初始值变化更加敏感——也就是出现混沌现象。但也正是因为对收益递增这一理念的接纳，经济学家布莱恩·阿瑟才能摆脱经济学对复杂性的恐惧，从路径依赖的角度分析收益递增的成因，开辟出复杂经济学新的天地。

收益递增的原因多种多样，知识的积累（学习）和网络的外部性都会带来收益递增。

在 1980 年代，由日本JVC公司在1976年开发的 VHS（家用录像系统）录像带制式标准和由 Sony 公司主导的 Betamax 录像带制式为争夺家庭录像机市场的主导权进行过一场争夺战。这就是一场因为网络的外部性导致收益递增的例子。当有越来越多的人使用 VHS 格式的时候，依照这一格式进行内容和硬件产品的生产就有更好的收益。在这种情况下，市场并不会在二者的竞争中实现均衡，其结果就是均衡被打破，市场选择了 VHS。而在当时， 对 Betamax 失败的嘲笑甚至成为了流行文化而出现在影视剧中。

一卷Betamax录像带（上图）和一卷VHS录像带（下图） | 图片来源：#

不过，无论是从理论还是政策视角来看，收益递增都会令人挠头。因为这意味着，经济系统中存在多重均衡，甚至这些均衡的结果是由运气导致的。在这种回报不断增加的背景下，我们无法认定市场是最优的是公平的。这也为那些更加乐观的政策提供了机会之门。

2. 知识壁垒：高投入带来高回报

首尔国立大学经济学教授李根（Keun Lee）在 2018 年向熊彼特学会（Schumpeter Society）致辞时发表了一段演讲，在这次的演讲中，他分享了韩国公司（三星、LG）是如何在LCD 液晶面板领域获得成功的案例。LCD 液晶面板是一个存在更新换代特征的产品。这也就意味着新的液晶显示器制造技术会随时出现，也正是这些新技术使得我们可以生产出更大更优也更加实惠的产品。亏本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出现，那就是制造商为了更新技术投入的学习研发成本。

经济赶超的熊彼特分析：知识、路径创新和中等收入陷阱  李根（Keun Lee）

虽然，LCD 早在 1960 年代就已经出现了，但直到 1990 年代才成为一种商业上可以落地的现实技术。也就是在那时，韩国决定要“智胜日本，跳过一整代显示器技术。要研发新的产品，就意味着，与竞争对手相比要承担更高的研发制作成本。因此，他们也认定自己将会率先爬上陡峭的研发“学习曲线”。

韩国所下的赌注自然是高风险，但确实带来了高回报。因为自 2000 年起中国强大的需求就开始主导LCD市场。市场份额从 1995 年的 5% 提升至了 2012年的 20%，因此韩国出口到中国的 LCD 市场就大幅增加，从 1995 不到 50 亿美元的市场规模，激增到了 2010年超过 800 亿美元的市场规模。

当然，除了收益的递增以外，这背后也还有其他原因。韩国也曾在汽车制造业执行过类似的产业政策（于1962年颁布的《汽车工业保护法》），因此在 LCD 领域成功的机会自然也会增加。不过这个案例的意义并不在于韩国的产业政策，而是体现了在一个收益不断增加的环境中产业政策指定的方式。

3. 抢占先机：在知识经济中摆脱看不见的手

我们以往所熟悉的经济形式大多是以实体物质为基础的物质经济，所谓“家里有矿”就是对这种经济形式极为有趣的刻画。而随着科技的发展，经济体对专利、版权等“知识”资产的投入与日俱增。相比较于以往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经济体对知识的依赖也与日俱增，由此，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形式（knowledge-based economy）——知识经济（knowledge economy ）由此诞生。

早在 1890 年代时，能给马车车厢装上发动机造出无马马车（Horseless carriage）的杜里埃汽车公司（Duryea Motor Wagon Company）就成为了美国的第一家汽车制造商，而仅仅三十年后他们就要与亨利·福特的汽车工业相竞争。

1899款 Duryea（左图），1910款福特T型车（右图） | 图片来源：#

知识——准确来说是学习——意味着收益递增也意味着这是一个狭窄的机会窗口。只有及时出台的产业政策才能让人抓住这样短暂的机会窗口。这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特别是那些在收益递减相关政策中获得成功的国家而言，在这个问题上并不具备优势。当企业的领导者涉足以收益递减为常态的行业时，他们往往会于抵制对其所在行业毫无意义的政策。

但是，随着知识经济的发展，那些静观事变的人会逐渐落后。当这些人幡然醒悟时，先行者早已筑起了难以攀爬的知识山峰。如果一个人想在知识经济中摆脱那只看不见的手，那面临的挑战就是在“山峰”增高之前，先征服一个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