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国家制造强国建设战略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工程院院士李伯虎

伴随着互联网技术、新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及其与制造技术的深度融合，制造业的制造模式、制造手段和生态系统在发生着颠覆性的变革。以新兴技术创新改变了的制造业如何强化和升级创新体系？国家制造强国建设战略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工程院院士李伯虎在接受本刊记者专访时做了深度阐述。

制造业云平台的多元化

记者：您十年前曾提出云制造理念，它与当下所说的智能制造是否具有延续性？

李伯虎：目前全球各国纷纷推出国家制造业计划。2015年，我国也推出了《中国制造2025》战略规划，全面推进由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的转型。而要实现由大到强的转变，还需要实现从要素驱动到创新驱动，从传统制造往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转变，从粗放生产到高质量发展等五个方面的转型。而要实现这五个升级，就必须要实现智能制造。

我是搞仿真出身的，2009年时在国际上率先提出了云制造的理念，并带领团队开始了对以网络化、服务化为主要特征的云制造1.0的研究实践；2012年，我们又提出了以互联网服务协同个性化、柔性化、碎片化为主要特征的智慧云制造2.0。而智慧云制造就是“互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的智能制造的模式和手段。

可以说，一直以来，我们所坚持研究和实践的，就是智能制造系统。

记者：应该如何完整理解智能制造系统？

李伯虎：搞智能制造，就必须技术、产业和应用协调来抓。跟智造有关的产业有四类：第一是智能产品；第二是智能制造所需要的软硬件工具；第三是解决方案提供商，帮助车间、工厂、企业建设智能制造的系统；第四个则是各种各样的云。

智慧制造云，是一个新的智能制造系统，其特点是对制造全系统、全生命周期活动中的人、机、物、环境、信息进行自主智能地感知、互联、协同、学习、分析、认知、决策、控制与执行。它会形成一种网络化、互联化、个性化、柔性化、社会化、智能化的智能制造新模式。依靠这样的手段和模式生产的时候，就会构成“泛在互联、数据驱动、共享服务、跨界融合、自主智慧、万众创新”的新业态。

手段、模式和生态系统变革以后，制造全系统及全生命周期活动中的人、技术/设备、管理、数据、材料、资金等六要素，以及人流、技术流、管理流、数据流、物流、资金流等都将会得到集成优化，企业的竞争力也会随之得以提升。

记者：能否用一个案例来说明？

李伯虎：2015年6月，智慧制造云理念的系统化实践——航天云网投入运营。航天云网先后构建了三朵云：一是航天科工集团专有云，将企业的岗位和设备向数字化、网络化、信息化方面改造；第二是公有云，设置了创新、云制造、工业商城、金融服务、物流服务等版块；三是航天国际云，包含跨境协同创新设计服务、跨境协同生产制造服务、跨境协同营销售后业务。

目前，航天云网平台形成了包含12项核心业务的云制造解决方案，线上用户已突破56万余家，开放共享工具软件120余项、技术专利超过1.5万项、标准超过3.5万项，平台整体成交金额超过218亿元。

现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工业互联网浪潮，很多厂商都相继推出工业互联网平台，国际上有西门子、GE、SAP等，国内有树根互联，海尔等。在我看来，航天云网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工业互联网，是智能制造系统的雏形。

制造业门类繁杂，每个行业的需求和痛点不尽相同，所以绝对不会有一个平台打遍全世界。以云计算为例，2006年就开始大肆宣传，但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也没有哪一家能垄断市场。此外，标准对工业互联网的发展至关重要，特别是共性的部分，有标准才能互通互联和集成。

但是，航天云网要成长为一个真正工程化的平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的用户都是免费的，平台只有发展到所有用户都能获得收益时才会比较稳定，才能建立比较合理的商业模式。此外，人才问题也是航天云网发展的瓶颈之一。对航天科工这样的国企而言，如何吸引和培育优秀人才，需要在体制、机制上做出一些改变。

现在，智慧制造云还在发展之中。面向未来，我们需要注意两点：一是要注重构建以企业为中心政产学研相结合的技术创新体系；二是要实现技术产业应用协同发展。

创新体系应以企业为中心

记者：创新体系建构涉及政产学研多方面，应重点做好哪方面？

李伯虎：在我看来，构建以企业为中心的政产学研相结合的技术创新体系至关重要。所谓技术创新体系，就是要把全国的力量调动起来，建立各个层次的技术创新体系：第一是做好实验室基础研究，第二要做产品原型开发，第三就是将产品工程化，第四是产品要推服务。

我们不是没有技术创新，而是没能打通转化的链条。我认为，应把市场机制和政府引导充分结合，把全国各个方面的人串起来。而这需要载体，可以是实验室、工程中心或者企业里面的研究单位。

原来我们都是以学校或科研院所为中心的，技术转化成产品或者产业的比例很低。任何一个技术发展，都是由问题也就是需求牵引的。以企业为中心创新，首先能够比较好地与问题驱动相契合。企业要提高市场竞争力，找出自己的问题，然后用技术去解决；其次，科研不只是写文章发论文，最后还需要变成真正的产业——这些是学校做不到的，需要由公司去运作。

以软件为例。它包含系统软件、平台软件和应用软件三大类。在智能制造的平台软件方面，目前我们的水平跟国外没差多少，但在应用软件也就是工业软件上，差距却非常大。

记者：智能制造能否为我们提供一个赶超机会？

李伯虎：事实上，我们曾经有过领先或赶超的机会。当年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三维的CAD就非常领先，但很遗憾，由于机制的原因，最终没能成功市场化。我之前曾在863专家组里工作十多年，当时我们有不少的攻关项目、目标产品和应用示范，但最后这些企业大都倒闭了。